清陵缚☆

*ooc归我 

*双神明设定 挺长的就分篇更了【。】


待静涛君再次睁开眼睛时，又一个冬日来临了。当他想要走出望日居时，却觉自己一举一动都困难无比。当瞥见自己雪白的发丝时，他这才意识到，自己已不是当初的静涛君了。
静涛君只是慢慢站起，拄着拐杖大叹了一口气之后，便沉默地站在原地，没有任何的动作。雪花自苍白的天穹落下。照理来说，这时候应有刺骨的西北风呼啸着，裹挟着片片雪花落到大地的不知处。可现在，雪花只是安安静静地缓缓落下，落到同样一身白的静涛君身上。此刻，天地之间仅余白色，仅余死寂。
也许是遭不住这寒气的缘故，沉默了过久的静涛君忽地开始咳嗽了起来。待咳停，他伸出了一只手，接住了几片雪花。他眼见着那细小的雪花在落入自己手心的一瞬间消失，心里却是泛起三分苦涩。他有些恍惚。忽然，他像意识到什么一样，顾不得自己老去的身体，急匆匆走向望日居的某一角。待他见到欲见之物还在那处完好无损时，心中便踏实了许多。
那是一棵火红的枫树。与别的枫树不同的是，这是一棵四季皆为火红的枫树。不会生长，也不会凋零。
“青阳无事……便好。”
苍老的声音自雪白的背影一同渐行渐远，如同易逝的雪花。你并不知道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、气质超脱的人，此刻的背影竟是显得如此寂寞，如此脆弱，像是下一秒就会消逝在天地之间，无从找寻。若不是那棵火红得刺目的枫树，这一切，以及过往的一切，甚至比梦都显得虚幻。
静涛君自静寂中醒来，如同他从前无数次醒来一样。只是这一回，他的身边少了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。
静涛君清楚地记得，他第一回见到那道红色身影也是在自己从冬日里醒来之时。
“啧……不妙啊，居然有人类跑进这里来了。”
静涛君还未睁开眼，便开始皱起了眉头。他并不喜欢人类，却很不巧地在自己初醒之时感知到了人类的气息。这一切使得他相当烦躁，却没有真正乱了他的心思。他不紧不慢地穿戴好，拿过挂在一边的披风，撑起伞便悠悠然地走了出门。
他来到了离定涛居并不远的冰湖。湖边正站着一道火红的身影。然而，纵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，静涛君仍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存在着一股特殊的力量。纵然相当虚弱。
有意思了。
静涛君如此想着，一边悄悄走近了那道身影。
“不必遮遮掩掩。吾从你站在那边看着吾的时候便知道你在了。”
警觉性不差。
静涛君如此想着，烦躁的心绪也被对眼前之人的感兴趣所替代。
“耶——难道这里的主人还不能来自己的地盘上站着了？况且……你又如何知晓吾刚刚是在看着你呢？”
“因吾身上这股莫名的力量之故。”
那人说罢，转过身来面向静涛君。金黄的眸子望向静涛君，毫无半点恐惧。
“嗯嗯，很有自知之明嘛，不错不错。既然如此，你应知晓吾是为了你身上这股力量才走到你面前的。”
“若是先生想要来到吾的身边，也不会蹑手蹑脚的，更不会站在远处观察吾许久。”
“你说得对。老实和你这么说吧，吾不喜欢你。”
“吾明白。”
“吾更讨厌像你这样狂妄的人。”
“真是如此吗？”那人笑了笑。“若真是如此，那还多亏先生强忍厌恶之情，同吾说了这么多。”
“哎，知晓便好，不必说得那么明白。”
“一开始表达厌恶的难道不是先生您吗？”
“得了得了……”静涛君扶着脑袋摇了摇头。“所以吾才不喜欢人类，真真是得理不饶人啊……也罢。你盯了这冰湖这么久，可否看见什么东西，能与吾说说吗？”
那人摇了摇头。
“吾并没有看见什么。”
“那你为何……”
“当吾醒来之时，就已身在此处。吾记不清自己为何来到这里了。”
“嗯……”静涛君摸了摸下巴。“所以你盯着冰湖，只是在思考着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对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虽然吾无法帮你找回先前的那一小部分记忆，但是静涛君可以解释在这里你身上发生的一切。”
“那青阳子谢过先生。有劳您了。”
语毕，青阳子对着静涛君作揖，却被静涛君阻止。
“你不继续找吾的茬吗？”
“青阳子又何尝不知，再多说一句，先生就要动手了。虽然吾不会丧命于此，但惹先生动手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。”
“哼。”静涛君冷笑一声。“算你识相。老实说，现在没那么讨厌你了。吾不讨厌聪明的人类。”
静涛君转身就要离开冰湖。
“先生您这是？”
“你不会不知道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吧，知道的话就跟上。还是说……你的能为竟只有如此？”
青阳子并没有多作回答，而是快步跟上静涛君。只见静涛君指尖引动术法，霎时间，眼前的风雪忽然变大了许多，甚至把青阳子的视线要全部遮住了。而此时的静涛君依旧一边施展着术法一边向前走。青阳子见状，急忙催动自身功元，跟上静涛君。
当静涛君停下时，风雪自然也散了去。而在两人眼前的，竟是一棵红得过分的枫树。
“找到了。”
在静涛君开口的一刹那，青阳子便明白了大半。他走近枫树，碰了碰那火红的叶子，果真碰触到了不属于一棵树的温度。
“这树联结着吾的命元。”青阳子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无奈。
“是。”静涛君点点头。“该说你是巧还是不巧呢？”
“此话怎讲？”
“虽然你的命元无意中与这棵树联结了起来，但这棵树也并非一般的树。你体内的那股特殊力量便来自于此。青阳子，吾问你，你自从来到这里开始，可否觉得身体上有所变化？”
“这嘛……”青阳子托着下巴，仔细思考了一番。“来到这里以后，明明四周都是冰雪，可吾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寒冷。”
“那就对了。”静涛君挥动手中拂尘。“乾坤无量，伏羲八卦——”
只听得咒语响起，枫树周身闪起点点金光，最终化作一团光球，直袭向青阳子，与青阳子融为一体。
“现在，你身上的这股力量比先前应是稳定多了。吾已将自己的部分力量混了进去。”
“吾能感觉到。多谢先生。”
“哈哈哈，先慢点谢吾吧……”静涛君摸了摸下巴。“吾的术法可算不上有多高明，只是你恰好与这股力量有缘罢了。但吾须告知你一事。”
“何事？”
“从现在开始，你不能离开这里一步。一旦回到人界，你必将遭受天劫。”
“是吗……不能像以前那般了啊。”青阳子苦涩地笑了笑。“吾记住了。”
“吾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静涛君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，语气也加重了三分。“就算你先前是人类，同情和怜悯促使你去拯救苍生。但请你记住，你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，而是成为了掌管秋季的神。人类和你已经不相关了。”
“感谢先生的忠告。但是必要之时，青阳子依旧会出手，这一切恶果由吾一人承担。到时还请先生您离吾远一些，吾并不愿意伤害到先生。”
“啧。”
静涛君从青阳子的眼中看到了赴死的决心。他一时无言，却被这份愚蠢的决心弄得怒火中烧。人类的恶行他静涛君已经见识过了不知道多少次。就算一朝人类遇上了所谓的灾难，那都是因果轮回，那都是咎由自取。他不懂，人类到底有哪里好了，值得眼前这个叫做青阳子的家伙去承担一切。
但青阳子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，那他静涛君也没有再劝阻的理由了。况且，就算对方出了什么事，本来也就和他静涛君没关系。
“随便你吧。你最好跟上吾，不然吾可不保证你身体里的力量能一直稳定。尤其是你现在还不适应这股力量。”

“吾这里只有一个房间。不过好在吾的功体已经修炼完全，并不需要多少睡眠。倒是你，刚刚成为神明，想适应力量必须进入梦境修炼。所以暂且就先给你用了。”
“青阳子谢过先生。但是，吾到现在，竟连先生的名字都并未知晓。”
“吾居然忘了这茬……算了。”静涛君叹了口气。“吾是渊渟无迹静涛君，是负责掌管冬季的神明。平常唤吾静涛就好。”
“那先生也唤吾青阳便好。”
静涛君没有回答。他有些心情复杂，冷淡地转过身便扬长而去，独留青阳子一人在房间内手足无措。还好，静涛君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也是有留下一句话的。
“房间的一切随意用便是。”
得到主人的允许，青阳子便在房内的桌子边坐了下来。可刚坐下来，他便觉一阵头晕眼花，但这异样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，倒是自己的神识随即一点一点变得模糊。青阳子本想喝口水使自己清醒起来，却在刚握上桌上的茶壶柄之时，又松开了手。尽管他和静涛君认识并不久，但就刚刚的相处来看的话，静涛君不喜与人相处，更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。
想到这一点，青阳子便不好再动房内的东西了。为了使自己清醒，他强提自身功元，保护自己神识不受侵蚀。可是他越是运作自己功体，越是觉得自己体内有一团火在烧，似乎要将他整个躯壳烧成灰烬，似乎要将这冰天雪地一并融化。终于，这团火炙热连他青阳都无法承受。在神识完全模糊以前，青阳子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。
“这可不妙。”
青阳子晕了过去，倒在了桌子上。静涛君皱了皱眉头，眼里尽是厌烦。但那如深海一般的眼瞳里最终浮现出的是掩饰不住的担忧。他最终还是快步走到青阳子身边，将人抱到床上。当他触碰到青阳子的手之时，静涛君第一次感受到了属于人类的温度。当然，现在青阳子也并不算是什么人类了。不过这确是静涛君第一回感受到属于别人的温度就是了。

静涛君安置好青阳子以后，便躺在了青阳子的身边。他握住了那双温暖甚至有些发烫的手，贴上了对方的额头。

他闭上了眼睛。

青阳子睁开眼睛时，发觉自己正躺在一片枫树林里。满目的红叶让他一时忘记上一刻发生了什么。他在恍惚之中站了起来，而风恰好在他站起的那刻忽地吹起，整片林子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哗哗作响。于是青阳子眼中的红叶开始飘飞。他伸出手，接住了飞来的一片枫叶。

“青阳。”

一声轻唤竟从这叶子传来。再等青阳子看一眼这手上的枫叶，叶子竟在他手上消散化作尘埃，飞向空中，再化作人形。

“先生，你怎么来了。”

“我不是说了吗，唤吾静涛便好。”

突然却不突兀的蓝色身影慢慢落下。当深蓝的双瞳望向自己的那一刻时，青阳子竟无法从中读出任何一种情感。那是一种与静涛君表面温和笑容并不相称的眼神。你不知道那双眼睛里所含的情感是多么复杂，你也无从知晓这份复杂里包含更多的是友善还是冰冷。

你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人？

青阳子心中暂且没有答案。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应该逃避，或者自乱阵脚卸下防备。

又或者一切从来没有他青阳子想的如此复杂。

于是……

“静涛。”

“你就不好奇吾来这里做什么吗？”

“不是好不好奇，而是没有这个必要。”青阳子绕过静涛君，向前走了几步。“吾想起来了，这里是吾的梦境，也就是你说的修炼之地。若是你想在这里杀了吾，那是轻而易举的。但你也没有这个必要，不是吗？静涛？”

“你说得对。”静涛君跟上了青阳子。“但是吾也并非狂妄自大之辈。虽然我们相识并不久，可吾也知晓你非是能够轻易解决掉的人。”

“所以，静涛意欲何为呢？”

“吾来这里，只为验证一件事情……”静涛君停下了脚步。“你说过，一切恶果由你一人承担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你可曾见过人类的本相？又曾见过他们亲手造下的恶业……”

话未说完，静涛君便消失了。接着，青阳子脚边的树叶不知何时被点燃了，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着，却一直没有烧到他的身上。他面无表情，继续一步一步向前走着，直至他再也无法承受自胸口而来的这份被灼烧的痛苦，直至他倒在地上艰难地匍匐前进。

“……”

不同的人的声音自火焰之中传来，有哭声，有咒骂声，最后这些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响起，嘈杂而又令人绝望。青阳子仔细聆听着，依旧没有停下前进。

他何尝不知人类的本来面目是多么丑恶，又何尝不知自己要承担的东西竟是远远超出预想。他知晓，只要这世界存在一刻，人类就会不断地犯下错误，接着为自己的犯下的错误一遍又一遍地付出代价。他青阳子曾经也是人类，自然明白人类的愚蠢之处。但也正是因为他曾经是人类，才能看到不同的一面。

人类的美好就在于他们始终怀揣着不灭的希望，创造出新的道路一直走下去。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也许种下了恶的因，或者是走歪了路。但这并不重要。于青阳子来说，那份始终向往美好的不灭希望就足够成为他守护苍生的理由。纵然这恶果青阳子一人无法全数承担，但他却是未曾想过放弃。

“静涛，你不懂。一旦走上这条路，便不可能再回头了。青阳子从来不愿意认输。”

火终是烧到了青阳子的身上。但青阳子挣扎着，颤颤巍巍站了起来，还是选择继续朝着没有尽头的前方行进。

“青阳子绝不会止步于此。”

青阳子的眼中尽是坚定。当他虚弱得即将再度倒下之时，有人接住了他。

“何必固执于此呢……”

熟悉的声音自青阳子耳边响起。他想转过头看看这个接住自己的人是谁，奈何自己已经没有力气，更别说现在自己的眼睛被人用手蒙上了。很快，他便失去了意识。

“也许吾稍微明白了些。”

静涛君苦笑着说出这样的话。在青阳子即将倒地的那刻，他一把揽住眼前人的腰，又一手蒙上对方的眼睛。接着，他静涛君往后一倒，两人便跌进了水里。霎时间，青阳子身上的伤竟开始快速愈合。而抱着青阳子的静涛君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，随后又望向那束被水面折射而来的光。

他承认，他第一次见识青阳子的决心时就已动摇。但这些，静涛君并不愿意告诉青阳子。明明讨厌了那么久的人类，却在一瞬间不那么讨厌了，这样的事情换做谁说出来都觉得丢人，何况是他静涛君。他不愿意承认，更是因为他不相信人类。他本以为这份动摇一转头便能消失，但他看见青阳子入梦的那刻却是再也坐不住了。这份动摇最终还是影响了静涛君，促使他来到这里见证一切。

两人依旧在下沉。静涛君忽然觉得应该把青阳子送到那束光下，但某种程度上来说，也许他自己也需要这束光。不……只要青阳子能够触及到这束光，那就足够了。至于自己触及不到，那也没有关系。

静涛君如是想。

青阳子自梦里醒来。当他恢复所有的知觉时，便注意到静涛君的额头正贴着自己的额头。静涛君睡在他的身边，甚至紧紧握住他的手。但青阳子非常清楚，只有这样，静涛君才能如此干涉自己的修炼。也只有这样，他青阳子才能安然无恙地睡在这里，并且身上再无不适。

他也知晓，那接住自己的人还是静涛君。

窗外的桃花开了。

“不要盯着吾，吾可是早就醒了。要不是你，吾也不会跟着睡这么久。”

“抱歉。”

“无须道歉。”

“谢谢你，静涛。”青阳子以一种极其认真的口吻说出这句话。

“我说你啊……”静涛君无奈地笑了笑，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变成了另外一番话。“窗外的桃花开了，你不去看看吗？青阳？”

千年的积雪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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